时间在一个月一个月的过去,陈四妮见柳翠能吃能喝,并没有呕吐一类的反应,就问柳翠:“妹妹,丁兄弟对你好吗?”
“好。”
看着柳翠回答的这么干脆就又问道:“我说的是房事。”
“房事?房子怎么啦?”
陈四妮看她不懂这话就直接问道:“我是说夜里睡觉时,丁兄弟对你热乎吧?”
“热乎。”
“那你的肚子?”
“就是呢,我的肚子怎么没有感觉呢?”
此话一出,立即引起陈四妮的沉思:几年前,夏菊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后来又吃了好多付药也没见怀上,现在又轮到了柳翠,难道老天爷就该绝我老潘家吗?可又一想,夏菊开不了怀,柳翠也开不了怀,世上就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这天,天气凉爽,陈四妮要进城扯点布料,临出门时把柳翠带上,说是路上作伴。进了城里,陈四妮没急着买布,而是买了两包点心领着柳翠去了艾先生那里,名义是感谢小艾先生曾对她的救治,其实是请他为柳翠看看,她说她妹妹结婚多半年了也不见怀孕,想请艾先生看看有没有什么毛病。小艾先生明白,他并没多问,只是仔细地候脉后说,她妹妹身上正常,怀孕不成问题。至于婚后长时间没有怀孕,那就要看看他们之间的夫妻生活是否正常,如果正常,那就要看看男的有没有障碍。
柳翠没问题,那就是潘丁有问题了。陈四妮闷闷不乐地为柳翠、潘丁和她自己各扯块布。在回来的路上,陈四妮把她的心事告诉了柳翠:“如果你一直怀不上孩子该怎么办呢?”
“让丁大哥也来看看,如果是他的事就让他吃药。”
“我看吃药也不一定管用。”
“这从那里说起?”陈四妮沉默不语,柳翠着急起来:“姐,你别吓唬我,你说话啊?”
过了一会儿,陈四妮开口了:“妹妹,我说给你,你可别急,真怀不上咱再想别的办法。”
“行,我不急,我听你的就是。”
于是,陈四妮就将她知道的以及她自己的推测说给了柳翠:“原先我一直以为是小菊的事,现在看来我这个丁兄弟也是不管事的。”
“可我并没有觉出来啊。”
“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
“这可怎么办呢?”
“你让我想想,……除非……。”
“除非什么?”
“妹妹这么聪明,还用我说吗?”
“你是让我……。”
“这种事只能你知我知,第三个人就不能让他知道。”
“丁大哥呢?”
“你丁大哥就更不能知道了,做成了是他的,做不成是你的。”
“这可是丢人的事。别的事你让去做什么都行,唯有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我知道。”
“你知道,那为什么还让我去做呢?”
“你以为你这个姐就这么贱呀,咱这不是没法吗。”
“我不干。”
“你让你姐去干呀?你姐没有了男人也就没有了挡箭牌,就是有男人我也生不出来了。……妹妹,我的好妹妹,你看这么些家产到了我手里,现在还有丁兄弟继承,以后呢,你就不想想以后谁来继承你们的呢?现在不显,一旦老了,谁来伺候你们呢?”
“我哥哥家有两个男孩,我抱养一个不就成了。”
“行是行,那也不如自己亲生的担事。我想,你不如先按我说的去做,真不行,咱再按你说的去做。”
“偷男人的事,我可没那个本事。”
“谁让你偷来,你?好就是。”
就这样,传宗接代的密谋就在陈四妮的筹划下等待着时机。
这天天色已晚,陈四妮刚刚躺倒,柳翠跑了进来:“姐,丁大哥的朋友来了,我要在你床上睡上一夜。”结婚后,潘丁就在东西两院的隔墙上开了个门,这样来来去去的就像一个院子一样,柳翠就是从这个门里来的。陈四妮不知道潘丁这个朋友是谁,就想去看看,柳翠说:“我看那人神神秘秘的,还扛来一卷东西。”
陈四妮要看个究竟,拉着柳翠悄悄地去了西院,只见屋门关着,屋内的灯亮着。隔窗望去,床上的来人头戴礼帽,身穿长袍,言谈举止很像个教书先生。二人屈膝相对,谈笑自如,好像一对久别兄弟。
“你看,鸿旭小叔结婚时我没能赶上,这次潘大哥结婚我又没能赶上,我这个当兄弟的不够格啊。”
“我娶的是二房,也没当回事,况且你远在千里,信息也不那么及时。”
“我这次来就不准备走了,我想在城里开个布店。地点,鸿叔都给我选好了。”
“你从鸿叔那里来的啊?”
“不是鸿叔说给我,我怎么知道你住在这里呢。”
“你在哪里弄的枪呢?”
“咱俩在山神庙里那场恶梦你都忘啦?”
“噢,我知道啦,这是那些土匪的枪。”
“你看这世道,土匪当道,日寇入侵,国家危难,百姓们遭殃,说不定哪会儿就会轮到咱兄弟们的头上,有了这两管枪,咱就不怕了。”
“这么说你还真想打土匪打小日本了。”
“土匪算什么,他小日本先是占了咱东三省,现在又过了山海关,说不定哪天晚上,整个中国都被他们占了。在这民族存亡之际,但凡是个中国人,谁不想起来抗日啊,在我老家那里就有许多人自发组织起了救国会,就连学校的学生也都联合起来罢课游行,要求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学生游行是要被抓进去的。”
“你说的不错,他们抓了很多学生,雪珠就差一点被抓了进去。”
“哎哟,你没告诉她,这可不是玩的。我可知道,城里的学生就因为搞游行不上课,被他们抓到济南的不少。雪珠还小不懂事,你可得说着她点,真被他们抓进去那就麻烦了。”
“这也是我最担心的。”
“不行的话就让她家来吧,咱这城里乱点,乡下还算平稳。”
“等我把布店开起来再说吧。”
潘丁和郑继元坐在床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没完,躲在窗下的陈四妮早就困了,在柳翠的搀扶下,她们回到了东院。直到夜深人静,潘丁以房屋简陋难以藏枪为由,提着绳子扛着枪领着郑继元去了九龙山上。一听九龙山,郑继元乐了:“北平故宫有个九龙壁,这里有个九龙山,看来这个九龙山也是有来历的。”
潘丁说:“传说,山那边原来是座城池。有这么一天,东海有个龙女因违犯天规被贬入人间来到这里安家落户。此时的龙女已经怀孕,不几个月便产下了九子。谁知龙女产后大病一场,不久死了。又因龙女死时法力尽失,死后还了原形。人们听说龙肉好吃,纷纷前来将龙肉一抢而光。天上玉皇知道后万分震怒,即刻发兵查找元凶。天兵天将以锅内有无肉腥为准,对全城实行了拉网式检查,发现家家户户的锅中都有肉腥,只有一家母子二人的锅中没有。玉皇感念其善,命令天兵天将将这一对母子安置到合适地方。这天天色刚亮,一匹雪白马从天而降。白马将母子二人驮起就跑,马的缰绳掉在地上随着白马奔跑的方向拉出一道很深的沟。突然一声巨响,身后城池下陷,随之一片汪洋,大水沿着白马拖出的深沟流淌,最后成了一条小河。这时,龙的九子却因年幼丧母而亡,死了的龙子一个个化作山头围拢在湖水溪畔。从此,人们便将塌陷城池的地方称为溪湖,把白马缰绳拉出的河称为白马河,而这座山呢也就成了九龙山。”
听到这里,郑继元两手一拍,连声叫好:“这真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从古至今,都是这样。”
残月下,潘丁凭着对山路的熟悉,一边说着话一边带着郑继元登上悬崖,他站在悬崖的顶部指着下面说道:“这里有个洞穴,是我多年前到这里玩时发现的。洞不大,但很深,雨水又进不去,藏这两杆枪完全可以。”说着,就让郑继元帮助缠绕住绳子很快下到洞穴地方。洞穴在峭壁上方,离崖顶不远,潘丁没费大劲,就把枪支放在了里面。这时已是二半夜,他们一回到家里倒头便睡。郑继元迷糊会儿起床要走,潘丁想让柳翠做点饭吃,郑继元说啥不让,他用凉水泡了两张煎饼,几口吞完便悄悄出门。
对于郑继元的神出鬼没,潘丁并没放在心上,而陈四妮却不安起来。当听说枪支没藏在家里,这才松了口气,但还是不让潘丁与他这个朋友走得太近,理由很简单:他说他是个商人,可暗地里在干些什么谁也不清楚。
潘丁知道郑继元疾恶如仇还又敢作敢为,知道郑继元在经商之外还干着一些秘密的事情,又加上陈四妮一遍遍地在他耳边吹风,他只好在家待着,从未主动地进城找过他这个朋友。虽然他与郑继元保持着距离,但对于朋友交待的事情却很上心。他有空就去山下瞄一眼悬崖上的洞穴,这天刚出村头就老远看到悬崖地方有几个孩子在攀上攀下,等他跑过去时,有个孩子还爬到了洞口旁边。潘丁这下慌了,他喊住了他们,说那里经常有长虫出没,这才把他们骗了下来。到了深夜,他就把枪支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五月的华北一片金黄,潘丁领着几个打短工的拔着自家种的几亩麦子。在这几个小短工中有个名叫留金的小伙子除肤色稍白些,那身段眼神均像潘丁,他的出现引起了陈四妮的好感。在收完麦子的几天里,她让柳翠天天蒸馒头熬小米粥给他们吃,直吃的这几个短工子除了实心实意地卖力外就是称赞这个主家不亏待干活的。眼看麦子收到粮囤,陈四妮一反常态,她让潘丁扛着一袋子新麦去看鸿鹏,并让他顺路去一趟郑继元的布店,看看有新颖的洋布没有。
潘丁前脚刚走,陈四妮便把留金喊来,说家中粮囤被老鼠咬了个洞,让他想法补上。留金进屋,陈四妮让他洗洗手脚再干,留金生性老实,只要主家高兴,让他怎么办他就怎么办。陈四妮说:“你先坐下,我有话问你,……你家是哪里?”
“鲁桥。”
“鲁桥是哪里?”
“微山。”
“这么远怎么跑到这里来干活了?”
“挣点钱呗。”
“挣钱娶媳妇啊?”
“俺那里是涝灾区,一年到头连吃的都没有,哪有钱娶媳妇呀。”
“我看你这么年轻又这么能干,哪个女孩见了也都会喜欢的。”
“你是不知道俺那个村哟,要多穷有多穷,别说是女孩子了,就是只女猫也不到俺村里来呀。”
“再穷还能比俺这里的峪家村呀,三岁的小孩都知道,有福的不进峪家村,沙石地,踮脚心,枣木镢杠磨手心。跟着碌碡吃顿饭,青黄不接饿断筋。你说你那里穷,再穷能比过这峪家村呀?”
“你说的这里还能吃上顿饭哩,我们那里是成年家不见粒粮食,一年三百六十天都是刨着苇子根吃,从我记事我就知道,涝灾村,真是苦,房子破了天来补,衣裳破了肉来补。十个男子汉,九个没媳妇。村穷,俺那个家更穷,俺爹死了,俺娘有病躺在床上,就这么个家,咱就是再年轻再能干也不会有人跟呀。”
看着面前这个帅气精悍的小伙子,陈四妮同情起来:“您娘得的什么病啊,你没给她看吗?”
“看啦,大夫说,俺娘得的是心里的毛病。”
“没吃药吗?”
“吃了,三付五付的白搭。”
“你不会多抓几付啊。”
“不是没钱吗。”
陈四妮掏出一沓纸币:“你看这些能帮你一下吧?”
留金不接:“我才干几天活,你就给这么些工钱?再说,我还没干完活呢。”
“工钱是工钱,这是我另外给你的。”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除了工钱,我不能多要你一分钱。”
“你不想给你娘治病啦?”
留金皱皱眉头,心想:外出干活由于主家管吃管喝,所开的工钱了了,照这样下去,要挣够给娘抓药的钱还不知要干多少天呢。陈四妮见留金犹豫不决,便说:“我看你是个孝子,又给我干活这么卖力,这点钱就算我这个当婶子的奖赏你的。这样行了吧?”
“大婶,你真是个活菩萨,我留金无以报答,就在这里给您磕个头吧。”说着留金就要下跪。
陈四妮拉住:“谁让你磕头了,我这里还有个事想让你帮忙呢。”
“只要我能帮上,大婶您尽管说好了。”
“咱得先说清,今天的事你不能说出去。”
“什么事这么神秘?”
“是好事。”
“好事就好。”
“不能说出去你得保证。”
“我保证。”
陈四妮把钱递给留金,留金放进衣褂内。陈四妮说:“我这里有个亲戚,结婚怀孕后她男人就被抓丁了。她男人一走,孩子就掉了,从此,她不吃不喝,整天家不言不语闷闷不乐。大夫说,她没了男人又没了孩子,神经刺激很大,这种病,大夫是没法治的,要看,那也是心病要用心药治。我看她那么痛苦,又看您俩年龄相仿,这才想到让你去给她安慰安慰。”
“我不会说不会道的,让我去安慰,我可没那个本事。”
“我看你行,你就试试吧。”
“怎么试?”
“等会儿你到里屋去,去了一切顺着她,她一高兴,病不就好了?”
“她一个女的,我一个男的,凑到一块,你让我咋说呢?”
“你不用多说,她想干什么你陪着就是。”
“我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