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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肖洪东漫谈治军 于兆龙怒逐说客

2015-06-12 14:28:00来源:中共山东省委党史研究室作者:

  日军前去收尸,一路小心。来到壶口谷口,先向谷中和两边悬崖上打炮。

  谷口两侧的大树上贴着肖洪东写的标语:法西斯魂飞体灭!侵略者下场可悲!旁边的一块岩石上写着:小鬼子睁大眼睛,小心再中埋伏!

  田家北把标语翻译给工板和谷野,工板又羞又怒,命令在谷口架机枪,向谷中扫射。

  谷中除了日军的枪声惊起两只野兔以外,别无动静。

  工板坐阵谷口,命令向两边悬崖搜索,谷野则领兵进谷中收尸。

  山谷悬崖上的白粉标语耀日闪光,有如一双双愤怒得冒火的眼睛,直刺得日本兵心里发毛。虽说日本兵不认识“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人民必胜!“侵略者必败!”这些中国字,但他们明白这些标语一定是中国人民在诅咒他们。

  一名日军尸体上压着一张标语,士兵拿给谷野,谷野要田家北翻译。田家北看了看,觉得不好讲,说:“太君,这是……”

  “讲!”谷野吼道。

  标语上写的是:小鬼子不能白吃我们中国的‘花生米’,回家去别忘了向你娘要钱还帐!

  谷野愤怒地将标语撕了个粉碎,又连向悬崖射击。

  日军看着同伴们一具具尸体的狼狈样,心中虽感到惊怕,但面上不敢露出畏惧神色。

  工板站在谷口,望着收尸车上的太阳旗有如招魂幡一样在翻飞悲泣。他想到了在病中盼子回家的母亲,也想到了这些兵士的家人,他们永远不能团聚了。他心中灰灰的,阴沉着脸子盯着谷中。

  收尸完毕,工板向兵士训话,大讲为帝国战死是光荣的,为天皇战死是光荣的,但为侵略别国而战死,到底如何光荣,他也讲不明白。

  回到县城,工板一夜未能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兵士发现了黄秋虎贴在他兵营门口的布告。他命令全城戒严搜查,结果是一无所获。继之,又从各据点传来黄秋虎贴布告的消息。他不知道黄秋虎到底有多少兵,其能量是如此大,难道各据点里都有他的人?他命令剔抉队强化运作,刺探黄秋虎的消息。从布告上,他最担心的是木下在黄秋虎手上,不知黄秋虎还会以此作什么文章羞辱皇军,于是命令广布侦探,千方百计救回木下。他说:“木下这个混蛋,不为帝国战死,竟然被俘受辱,要快快地找回他,宁可让他死在皇军刀下,决不能再让他丢皇军的脸面。”他同意找人与黄秋虎沟通,欲以重金买回木下。

  于兆龙知道工板急于要弄回木下,便故意让来人给工板带话说:“黄司令只想杀敌报国,不想发财,故不准备出售木下,也不想卖木下的猪头肉,而是想留作战利品,供参观用。至于那日在布告上有送还猪头一说,乃是说着玩的,工板大队长不必当真。”他还向来人说:“黄司令还说了,祝工板大队长心情愉快!万不可为部下的小命而哭鼻子,伤身子。”

  那人走后,肖洪东笑道:“你老于对工板还挺关心的!”

  “这时候,我越这样说,他越恼。他小鬼子觉得不可一世,我偏要把他说得一钱不值,偏要羞辱他,气死他!”

  “工板那小子心情不会好受哟!”肖洪东说。

  于兆龙知道日军必然报复,便格外小心,带领部队经常转移。他觉得带着木下是个累赘,便对肖洪东说:“老肖,我看早日把木下这个累赘处决了吧。”

  你要杀木下?”肖洪东用疑问的目光望着他。

  “我看选个村子,召集百姓开个大会,当众处死木下,然后把他的头挂到县城城门上去,让小鬼子再领教一下黄秋虎的厉害。这不仅给小鬼子点儿颜色看,又可以使队员们看到我们杀鬼子的决心,鼓舞士气,凝聚军心。”

  肖洪东疑惑地望着他:“用这种办法凝聚军心?”

  “对!我想以黄司令的名义处死木下。黄司令虽然不在,但只要说是他的命令,队员们一定是一呼百应。”于兆龙深信黄秋虎这杆大旗的号召力。

  肖洪东摇了下头,半天没说话。

  “老肖,你放心。这些日子,我想整顿军队,正愁没有办法,这一回,让木下这小子的小命为我帮忙。处死小鬼子,队员们必能同仇敌忾,奋勇杀敌。乡亲百姓看我们对小鬼子恨之入骨,也会更加拥护我们。”于兆龙考虑的还真不少。

  肖洪东不以为然:“老于,治军很重要,但哪有靠杀俘虏治军的?”

  于兆龙转身望着他。

  “治军首先是要对兵士进行为国为民的宗旨教育。让兵士们心中装着大目标,懂得我们所进行的是反侵略的正义战争,我们一定会胜利。别看当前日本鬼子气势汹汹,他们是来侵略我们的,侵略者是不得人心的,最终是要失败的。”

  “这个道理很对,但对队员们讲,他们一时未必能听进去。如果处死木下,大家的精神马上就能振奋起来。”

  “不能只图一时的刺激,我们要对兵士进行正规教育,要使他们都成为目光远大的战士。”

  “你说的这个宗旨教育,我怕一时半刻解决不了眼下的逃兵问题,因为宗旨的意义很深。”

  “说深也深,说浅也浅。告诉大家,我们打鬼子是上尽国忠,下报家仇,如果亡了国,哪还有家呢?所以说保国就是保家。我想这个道理,士兵们是不难理解的。”

  “先杀了木下,振奋一下军心,接着进行教育,岂不更好?”

  “老于,木下不能杀!”

  于兆龙望着肖洪东,看他很严肃,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便质问道:“好容易抓住个小鬼子,不杀了他为中国人解恨,还当爷供着不成?”

  “虽不当爷供着,但也不能虐待!”

  “听你这说法,……”于兆龙对他更不理解了。

  肖洪东笑了笑:“你不会以为我是打入你内部的日本特务吧?”

  “可是……你怎么替小鬼子说起话来了?”

  肖洪东又笑了笑:“我和宗胜他们刚刚拔了鬼子的据点,有这样替小鬼子说话的?”

  “当然!……当然!我觉得你不应该向着小鬼子,可你说话怎么护着他们呢?”

  “老于,木下现在已经是我们的俘虏了!”

  “俘虏怎么了?就不是日本鬼子了?那么说,日本鬼子只要向我们缴枪,就不杀他们?”于兆龙质问道。

  “对!就这么个理!”肖洪东说,“他手中没有武器了,你还要杀,以后谁还肯投降?”

  “可是,把木下这样的人放了,他们回去不是又要拿枪杀中国人?”

  “谁说放他了?我说的是不杀,不等于放他。我们要教育他,要让他一步步认识日军侵华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从而向中国人民谢罪,进而站在中国人民一边,共同反对这场罪恶的侵略战争。”

  “让他们反对侵略战争?这可能吗?”于兆龙不相信。

  “怎么不可能?已经有些被俘的日本兵参加反战同盟了,他们对反侵略宣传可得力了。”

  “你见过?”

  肖洪东笑了笑:“……听人说过。”

  于兆龙不言语了。

  “老于,我们都应该将目光放长远一些。现在,要杀木下很容易,也可能稍解心头之恨,但如果让他向中国人民谢罪,向全世界人民谢罪,承认他们进行的侵略战争是犯罪,那个影响可就大多了!”

  “可是这样的人很难教育呀!再说语言又不通。”

  肖洪东说:“这倒也是,要是有个翻译就好了。”

  于兆龙想起了田家北,骂了句:“田家北那小子连他老子的话都不听,赖在城里不出来。”

  “死了张屠夫,也不吃浑毛猪。没有田家北,我们另想办法。”肖洪东说,“优待俘虏,是策反敌人的一种手段。至于少数顽固者,那是自找绝路,走向灭亡。”

  “老肖,你小子跟谁上过学,懂得的道理还真不少。”于兆龙觉得肖洪东说的一些道理,似乎比白立轩讲得还透彻。“好吧,先把木下看押起来,以后等黄司令裁决吧。”他想找机会与白立轩商量一下再说。

  “不要虐待!虐待俘虏就难以进行教育。”肖洪东说。

  于兆龙点了点头。他觉得带好一支部队实在不易,不仅要善于聚拢军心,还要懂得对待俘虏。

  肖洪东还要说什么,王占牛急急跑来了:“报告大队长、肖队副,我们小队那个王大武跑了,好歹没跑远,被我们抓回来了,我把他吊在村口柿子树上了,请大队长处理。”

  “逃兵?孬种!”于兆龙蹙紧了眉宇。他自扯旗招兵以来,基本上没发生过兵士逃跑的事,现在竟然接连发生,心内一急,对肖洪东所说的要向兵士进行教育的话全忘了,将短枪一挎,便要跟王占牛到村头上去看看。

  这时,一名队员又进来报告说:“报告大队长,有人要见你!”

  于兆龙一回头,见院中站着一个陌生人,说:“让他进来。”

  来人身着长衫,头戴礼帽,鼻梁上还架了副金丝眼镜。

  于兆龙蹙着眉,不太耐烦地说:“你也想当兵打鬼子?”

  那人冷冷一笑:“我不会到你这里来当兵!”那语气大有你于兆龙不值一提的味道。

  “你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那人颇为傲慢地说:“来为你的队伍找婆家。”

  “找婆家?”

  那人抽出一支烟,一边点火,一边说:“闺女大了还得找个婆家,得有个主儿呀!你这上百号人光呼呼隆隆怎么行啊?没个主儿就没个依靠,要是鬼子来收拾你怎么办?我现在就帮你找婆家,解决这个难题来了。”

  于兆龙看了他一眼,对他的冷傲,根本不买帐,说:“你口气不小,敢为我找婆家?”

  那人依然扬着脸:“不是口气大,是我家业大,腰杆儿硬。”

  “你有什么家业?”

  那人吸了口烟,瞟了于兆龙一眼:“等会儿,把话说明了,你就会知道我是你们的引路人,也是恩人。不过,到现在还没让我喝杯茶,是不是缺了点儿待客之礼?”

  于兆龙不耐烦了:“你少啰嗦!我这里没有茶。来人,给他碗水。”

  小铁锤用大碗端了碗水来。

  于兆龙似乎觉得这人有些来头,又看到王占牛还站在一旁等着,便对肖洪东说:“老肖,你先跟王占牛去一下。”

  肖洪东和王占牛走了,于兆龙又盯住了来人。

  那人看了看盛着白开水的粗糙的大白碗,颇有点儿不屑一顾的神色,架着二郎腿,用手指弹了弹烟灰,依旧抽他的烟。

  于兆龙看他慢吞吞地样子,更加不耐烦了,说:“有话你就说,有屁你就放,少跟老子兜圈子,我这里还有事呢!”

  那人一看于兆龙要发火,立即有些生气了:“你怎么能对我这样说话?你知道我是谁?”他从内衣处掏了半天,掏出一个本本,向于兆龙一亮,“本人是苏鲁战区第三游击纵队秦司令手下堂堂上校副官宋宝忱。”

  “我不管什么勤司令、懒司令、牛司令、马司令,只要打鬼子才是好司令。快说,你要干什么?”

  “秦司令的队伍是归国民政府领导的正牌部队,这个你知道吧?他属下的几个支队,活动在鲁中的几个县内。秦司令听说你也在拉队伍后,知道你是个人才,即想请你参加他的队伍,共谋抗日大计。于大队长,你想想,投靠了国民政府,自然就有了靠山,你和弟兄们自然可以放心地大干一场,壮志得酬,宏图得展,这难道不是最好的事吗?”

  “你是说要我参加秦启荣的队伍?”

  “那是秦司令。你加入他的部队,傍上了这棵大树,就算有靠山了。”

  “秦启荣?……秦启荣这个人我不认识,但他的三纵队我知道,那是一支听说鬼子就吓得尿裤子的队伍。”于兆龙说。

  宋宝忱本以为说出秦司令的名字,就会把于兆龙震住,然后再说以利害,准能将于兆龙这支草创的小队伍拉过去,没想到于兆龙竟然对他所在的三纵队嗤之以鼻,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有些愠怒地说:“于大队长,小看本副官倒也没有什么,这秦司令却是齐鲁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仅苏鲁战区司令长官封他是第三纵队司令,他还是省建设厅厅长呢!凭你手下就这几个不成器的兵,也敢藐视他?”

  “不是藐视,我是说实话。天上飞过一只鹰,就把他的兵吓得跑没了影儿,是我亲眼所见。”

  “于大队长的话太损了点儿吧?”

  “损了点儿?怕损的话,他见了鬼子别当兔子!难道见了鬼子就跑,还得说他是抗日英雄不成?”于兆龙不依不饶,“我不会说假话。”

  于兆龙说的这话确有证据。

  原来他的新媳妇被鬼子害死以后,第二天他就带上七节鞭投军去了,他想当兵,报仇打鬼子。

  他走了一天多,到了一处集镇上。那日虽正逢大集,但由于灾荒的缘故,赶集的人稀稀落落,且多数人面黄肌瘦。集市上的货物也很少。

  街中心摆着张桌子,旁边树上拴着战马,插着旗子。桌子旁站着五六个穿灰军衣的军人在声嘶力竭地宣传招兵。

  桌子一端的箩筐内放着大饼,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有个军官模样的人说:“谁报名打鬼子,马上发给大饼!”有一个饿得快要发疯的青年看见饼子,便上前去抢,招兵的架开他,问道:“愿意当兵不?”小伙子脸上布满灰尘,一双瞪得很大的眼睛依旧盯着筐内的饼子,点头说:“当!当!……”招兵的又问了他的姓名、籍贯等,进行了登记,然后拿出一小块饼子晃动着对周围人说:“他现在可以吃饼子了!愿意当兵的快来报名!”

  因为有饼子吃,又有几个骨瘦如柴的汉子上前报名来了。

  于兆龙在外围看得明白,但他当兵却不是为了吃饼子,而是为了报仇,他拉住了一个招兵的问道:“你们是什么队伍?”

  招兵的看了看于兆龙这个大汉子,用下颏点了点那杆招兵旗说:“自己看。”于兆龙仔细看了一下,旗子上写着:苏鲁战区第三游击纵队招兵处。

  “你们当官的都是谁?”

  招兵的不耐烦了:“你小子想当兵还是来查我们的户口呀?告诉你,到了我们那儿,大米白面尽你享用就是了!”

  于兆龙报仇心切,见他又不说打鬼子的事,心内有些焦急,眉宇也锁紧了。另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看于兆龙犹豫,忙说:“小子你要当兵,抓紧报名就是了,我们三纵队司令是秦启荣长官。一切都亏待不了你!”

  于兆龙并不晓得秦启荣是什么人,问道:“你们是正规军?”

  “怎么?信不过?我们最高长官是蒋委员长!”

  “我是要打鬼子!……”

  “好!那就跟我们走!你叫什么名字?”

  “于兆龙!”

  “籍贯?”

  “……”

  招兵的正在为于兆龙办理登记,忽听有人喊:“鬼子的飞机来了!”人们抬头一看,只见从远方飞来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集上的人立即争相逃命。招兵的人也立即跑得没了影儿,连拴在一边的马也顾不得要了。于兆龙躲在一棵槐树下的石碾旁,瞅着天上。天上的黑东西越来越近了,于兆龙终于看清,那不是飞机,而是一只苍鹰。赶集人陆续回来重新做起了买卖,招兵的人却依然不见。直到几个饥饿的汉子争相抢夺箩筐里的饼子时,招兵的人才鸣着枪从村外的岭上冲了下来。原来他们跑得最快,听说鬼子的飞机来了,一口气就跑到村外山上去了。

  于兆龙看到这一切,心中立时凉了,想道:“当这样的兵,能打鬼子吗?”便起身走了。待到招兵的重新喊他的名字,要为他登记时,他已经走远了。有两个招兵的追上拦住了他说:“你不当兵了?”

  于兆龙生气地说:“我是要当兵,不想当兔子!”

  两个招兵的人架住了他的胳膊:“你既然来了,就不能走了!”

  于兆龙双眉一竖:“怎么?想抓兵?”他双臂一展,将两个招兵的甩了出去,说:“你们要是不打鬼子,就回家种地去,种地也比当兔子强。”说罢径自去了。

  宋宝忱没想到于兆龙对秦启荣的队伍如此地嗤之以鼻,于是说:“于大队长,不是我说你,你想想,就凭你这几个兵,够鬼子两个手指捏的吗?说实在的,是秦司令不忍心看着你们这样小股队伍一个个被鬼子吃掉,又怕你们被八路军吞了,所以才派我来的,至于归了秦司令,你那官衔自是小不了的!……”

  于兆龙白了他一眼:“我这人不会当官,也不想当官,只想打鬼子为中国人报仇雪恨!”

  宋宝忱看于兆龙软硬不吃,知道说服无望。想想自己此行的目的未达,回去难以复命,于是发怒道:“姓于的!给你留脸你不要了!你想想,你那几个破兵,连枪都不会放,充其量也就是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你还以为你真当了草头王,成了气候了?”他说的话越难听了。

  于兆龙也火了:“住嘴!你以为你是谁?我们成不成气候与你何干?我们的力量小,只能零打碎敲地打鬼子,但干的是正经事,这是偷鸡摸狗了?如果摸进据点割下鬼子的脑袋算是偷鸡摸狗的话,你们的队伍也去摸几次!自己不抗日,反过来忌恨别人打鬼子,真是岂有此理!”

  宋宝忱看于兆龙真来了气,说:“好好,于大队长,我不跟你争,咱走着瞧!”说着抬腿要走。

  “不送!”于兆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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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雅淇